肇晗玥

文︱陸棄

當?shù)貢r間7月29日深夜，泰國和柬埔寨這對“老冤家”再次讓東南亞局勢升溫。明明剛簽署“立刻且無條件”的?；饏f(xié)議，轉眼間就傳來一方指責另一方“夜襲”的通報。從28日深夜協(xié)議生效，到29日清晨的“多地遭襲”，中間不到幾個小時——這場?；穑雌饋砀褚患埻饨蛔餍?，而非真正的戰(zhàn)爭終止信號。

泰國軍方表示，柬埔寨軍隊在夜間至清晨期間對邊境多處地點發(fā)動攻擊，迫使泰方被動反擊。而柬方則在新聞發(fā)布會上自信滿滿地宣稱，雙方從凌晨0時起已全面?；?，邊境恢復平靜。兩個版本，兩種語境，仿佛不是發(fā)生在同一條邊境線上。如果說“交火”尚可爭議，那么“是否有子彈飛過”這種客觀事實，也能被兩國軍方分別塑造出完全相反的輿情效果，這恰恰說明一個事實：這場停火協(xié)議，并沒有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更沒有經過實質性的危機緩解過程。

國際社會對這場泰柬邊境危機的重視程度遠不及其他熱點，但這不代表其影響力可以被低估。柬泰邊境歷來是東南亞地緣敏感地帶之一，從歷史遺留的寺廟主權爭議，到難民營與軍火走私問題，再到地方軍閥和中央政府之間的控制力博弈，這條邊境線早已不是簡單的國家之間劃界問題，更牽涉著族群、經濟、資源與主權的多重糾葛。一個突發(fā)的沖突點，足以點燃積怨已久的烈火，而一紙草率的停火協(xié)議，不僅無法撲滅火星，反而容易制造更大的爆點。

值得注意的是，這次調停的主角是馬來西亞。作為地區(qū)大國之一，馬來西亞總理安瓦爾出面主持了雙方談判，成功讓兩國簽下?；饏f(xié)議。這在外交上無疑是一記得分，但從結果看，?；饏f(xié)議的“紙面勝利”遠遠超過了實際效果。原因何在？因為當前東南亞地區(qū)安全機制依舊依賴雙邊會談與多邊禮儀框架，而缺乏真正的監(jiān)督、懲戒與危機干預機制。哪怕簽署了?；饏f(xié)議，誰來驗證是否執(zhí)行？邊境戰(zhàn)地瞬息萬變，一方可以用“自衛(wèi)反擊”掩蓋挑釁，另一方可以用“惡意抹黑”掩蓋失控，所有爭端最終都只能落回老套路：互相指責、閉門會談、再簽協(xié)議、再撕協(xié)議。

問題還不止于此。目前泰國正處于軍政權力微妙調整期，新舊派系的角力仍在延續(xù)，軍方在邊境事務上的主導地位未見削弱；而柬埔寨則剛剛完成政治權力交接，洪森退位、洪馬內上臺，這一輪政治過渡使得軍隊需要通過對外展示力量來確保其在國家事務中的話語權。在這樣的背景下，邊境沖突既是地區(qū)性偶發(fā)摩擦，也可能被內部政治力量當作鞏固權力、塑造民族主義的工具。這才是此次“?；饏f(xié)議”迅速破裂的根源：和平，并不是雙方真正優(yōu)先追求的目標。

回顧歷史，泰柬之間類似的小規(guī)模沖突屢見不鮮，但每一次都以“局勢恢復平靜”來收場，最終不了了之。這種“和平—沖突—調停—再沖突”的循環(huán)模式已經形成政治慣性，只要沒有真正的第三方力量監(jiān)督，只要缺乏對違約方的明確懲戒條款，這種模式就會一次次上演。東盟內部雖然強調“非干涉”原則，但眼下的“非干涉”更像是“不作為”，對真正的地區(qū)安全貢獻極為有限。

當?；饏f(xié)議成為某種象征意義的“儀式外交”，當沖突雙方依然以軍事行動作為傳遞政治意志的常規(guī)工具，和平談判便失去了應有的分量。8月4日雙方即將再次舉行邊境聯(lián)合委員會會議，但這次會議會否再次變成無實質結果的“公關場”，恐怕連主持會議的柬方自己都心中無數(shù)。局勢的真正平靜，不在于紙面協(xié)議是否簽署，而在于實地槍炮是否真正沉默；和平的關鍵，不在于媒體前如何握手，而在于邊境軍營是否換上了真正的防御姿態(tài)而非蓄勢待發(fā)的攻勢。

在信息高度透明、地緣博弈持續(xù)升溫的當下，任何局部沖突都不再是“內政”問題。泰柬邊境這場沖突是否真的結束，國際社會不能只聽一方的發(fā)言稿或另一方的通報，而應關注事實、調查真相，并思考：東南亞的和平穩(wěn)定，是否還要靠脆弱的口頭協(xié)議支撐？還是應該盡快構建真正具有約束力和執(zhí)行力的區(qū)域安全架構？

當沖突成為某些政府和軍方眼中有用的“話語權工具”時，我們就必須對和平之名下隱藏的暴力保持高度警惕。因為再多的協(xié)議文字，也掩蓋不了槍響之后流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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