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lián)系不上釋永信弟弟劉：應，彪
在釋永信被官宣調查后，第一財經記者多次撥打釋永信之弟劉應彪的電話，均提示“多次呼叫轉移”。7月30日，第一財經致電少林書畫院，工作人員稱現(xiàn)在聯(lián)系不上劉應彪，具體情況不清楚。
釋永信被官宣調查資料圖
劉應彪是釋永信（俗名劉應成）的弟弟，法號釋永勝。他曾以少林慈善福利基金會秘書長、少林書畫院秘書長、國際少林寺(微博)文化傳媒有限公司主席、國際少林功夫研究會會長等身份見諸網絡。
劉應彪在少林寺關聯(lián)企業(yè)中擔任過股東。目前河南少林無形資產管理有限公司對外投資的公司中，只有少林歡喜地（登封）有限公司存續(xù)。劉應彪在歡喜地公司成立時就是股東，2022年退出，退出時持股比例為35%。
2015年，釋永信曾因少林歡喜地負債400多萬元，被舉報者質疑轉移資產。《南方都市報》2015年報道援引知情人透露：這個公司的運作由一名居士帶領團隊運營，實際為少林寺所有，少林無形資產公司作為一名股東替少林寺代持股份，剩下的股份由兩自然人代持。本著代持股的自然人必須是與經營方無涉的原則，公司就讓錢大梁和劉應彪持股。知情人表示，由于劉應彪是釋永信的弟弟，身份比較敏感，后來方丈的親屬全部退出少林寺相關崗位，劉應彪也就將股份轉讓給時任少林慈幼院院長釋延潔，由釋延潔代持，但釋延潔沒有任何股權權益。
劉應彪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直言作為釋永信的弟弟，壓力很大，做事處處都比別人小心。他說自己小時候去少林寺看哥哥，在少林寺短住時期對少林武術產生興趣，就留下來習武。習武之外，劉應彪在書法上享有知名度。他對媒體說：“我的字香港明星有收藏，包括美國、英國、德國、法國等海外少林寺文化中心亦有收藏。我主要擅長寫佛、壽、禪、龍等字?！痹忻襟w報道，劉應彪創(chuàng)作的“佛”字，被美國華人同鄉(xiāng)會以七千美元收藏。
7月28日中國佛教協(xié)會公告：收到河南省佛教協(xié)會報來《關于注銷釋永信戒牒的報告》。根據(jù)有關規(guī)定，我會同意對釋永信（俗名：劉應成）的戒牒予以注銷。據(jù)澎湃新聞，7月30日，中國佛教協(xié)會官網“領導機構”欄目更新后顯示，中國佛教協(xié)會副會長釋永信的信息已被撤下。第一財經在中國佛教協(xié)會官網的佛教教職人員信息查詢系統(tǒng)中找到了釋永信的備案信息，教職身份為比丘，教職人員證件編號為41******0001。
延伸閱讀
釋永信出門有人幫穿鞋政府賓客：我機關里的領導也沒這個待遇
7月27日，來自少林寺官方網站的消息稱，少林寺住持釋永信涉嫌刑事犯罪，挪用侵占項目資金寺院資產；嚴重違反佛教戒律，長期與多名女性保持不正當關系并育有私生子。目前正在接受多部門聯(lián)合調查。有關情況將及時向社會公布。
這些年，圍繞釋永信的坊間傳聞和是非不斷——2015年，少林寺武僧釋延魯?shù)热司驮鴮嵜e報釋永信“侵占少林資產、索要財物700余萬元、包養(yǎng)情婦并育有私生女”，并擁有雙重戶籍、多輛豪車。盡管調查組最終認定“私生女”系收養(yǎng)，索賄無實據(jù)，但輿論風波已難平息。
2022年，釋永信再陷爭議。其控制的公司以4.52億元競得鄭州商業(yè)用地，引發(fā)“僧人炒房”質疑。而更早之前，少林寺被曝計劃在澳大利亞建四星級酒店和高爾夫球場，被批“過度商業(yè)化”。
2024年，一則“釋永信之子釋正恩接掌衣缽”的傳言引起軒然大波。少林寺緊急辟謠并報警，最終造謠者被行政處罰。但爭議背后，是公眾對少林寺“商業(yè)帝國”的復雜情緒——釋永信名下關聯(lián)企業(yè)，橫跨文化、餐飲、地產，年收入以億計。
此前，《鳳凰周刊》曾走訪少林寺，記錄下那個“被釋永信裝在口袋里的江湖”。如今舊稿重讀，從中仍能窺見釋永信的影子：他的雄心、他的爭議，以及他與少林寺的榮辱糾纏。
釋永信的命運尚未可知。但有關少林寺的故事，仍在江湖上流傳。
少林寺藏經閣后面的法堂，一層院落正中就是方丈室。兩重座基上，朱漆綠琉璃的一間屋宇，大門上懸黑底金字匾額，寫了“方丈”二字，紅漆立柱上掛著同樣黑底金字的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永遠繼承祖庭弘揚正法”，下聯(lián)是“信愿勤修正果普度群生”，藏頭的兩個字正好是“永信”。
嵌了“永”、“信”二字的對聯(lián)，每天都被成群游客圍觀。人們在對聯(lián)下面擺各種造型拍照。
少林寺入口的禪宗達摩祖師雕像
方丈室門廊外，圍了道矮矮的柵欄，但擋不住游客的好奇心。只要方丈室的門開著，就有人扒著門往里看。常常，釋永信一腳踏出門去，外面的人群立即聚起來，里三層外三層，閃光燈亮成一片。實在不勝其擾，釋永信移到東側院辦公。
留下的，是釋永信的徒弟釋延波和另一名弟子。二人住在方丈室東側一間空房里。由于方丈室白天鎖門，游人會好奇地看看他們屋里。常常聽見簾籠一響，一枚大腦袋伸進門來，仿佛房中無人一般張望一周，又若無其事縮回去，丟下一句：“沒啥可看的！和尚住的地方。”
有一天午睡正酣，沒有上栓的門忽地被推開，又是好奇的游人上門，延波驚醒，騰地坐起，怒了：“干什么？看什么看？！”那人回敬：“你一個和尚，厲害什么？”延波跳起來一手抓過床邊的棍子，不速之客立即嚷著“少林寺和尚打人啦”，揚長而去。
延波扔了棍子，倒回床上。天下無大事，吃飯睡覺而已。
酸甜苦辣四口井
其實延波是好脾氣，愛說笑話，古靈精怪，常常眼神一轉，就開始用摻著河南腔的重慶話慢條斯理講出一個笑話來，逗師兄弟一樂。他今年24歲，兒時就調皮，三天兩頭惹禍，常氣得父親劈頭蓋臉打一頓。上初中有一次因和同學發(fā)生口角，他一腳把人家從樓梯上踹了下去，“我看見那孩子滿臉是血，嚇了一跳，心想醫(yī)藥費得賠不少錢，回家肯定挨打，干脆跑吧?！?/p>
那是2002年。他跑到了碼頭，偷偷藏在一條貨船上，沿江而上，到了湖北被船工們發(fā)現(xiàn)了，大家勸他回家?！澳菚r我想，既然出來了，就一定得闖出個天地來?！毖硬ㄩ_始四處找地方打工。
一個14歲的孩子，只能四處打黑工，掙點小錢。到年末，錢剛夠買回家的車票。他決定不回去。第一次在外面過年，實在無聊，延波去租了套金庸的小說打發(fā)時間?！袄锩嬗泻枚嗟胤秸f到少林寺，我就動了心，想去看看少林寺是什么樣子?！?/p>
他買了地圖、帶上干糧，騎著自行車上路了。一邊干活一邊打聽少林寺，半個月后，他坐著大巴來到山腳下。
“我想少林寺一定在山頂上，就朝山上走，路上有一輛面包車從我身邊經過，熱心招呼我搭車，說捎我一程，結果把我?guī)У搅艘婚g武校。”那時延波不知道，從登封市一路到少林寺的周邊，有大大小小上百家武校，全部以“少林”或“少林寺”命名。每年都有許多少年慕名來這里學功夫。武校的競爭，就從“搶”這些孩子開始。
塔溝武術學校，是少林寺周邊武校中最成功的一個
“那人也把我當成了來學功夫的人，所以拉我去武校了。我哪里有錢交學費？趁他不注意，趕緊溜掉了。”延波在山民的指點下，終于在山腳下找到少林寺的山門。徘徊之際，一位僧人發(fā)現(xiàn)了他，收了他當沙彌，帶他到少林寺后山達摩洞下面的二祖庵住下。
這位僧人叫永了，是釋永信的師弟。延波的命運由此轉折。
“那時，所有剛進寺的沙彌都會先到山上二祖庵住一段，熟悉環(huán)境，學習寺院的規(guī)矩和佛法。白天在山上種地，挑水，跟著幾位師父還有其他幾個人練功夫?！睅煾競兘坦Ψ驀绤?，偷懶或練得不好就要受罰，“趴在地上打屁股或者蹲馬步，有人蹲哭?！?/p>
在山上，種地、打掃、挑水都是練功和修行。“山上有酸甜苦辣四口井，都已經枯了，一些年紀大些的孩子綁著繩子下去，把淤泥清理干凈，我們從山下一桶桶挑水上來，硬是把那四口井給挑滿。”
半年后，延波和師兄弟們下山住進少林寺。
當初來到少林寺只為了金庸小說里的“武術圣地”，延波并沒有想要出家。但進了寺門，就得遵守清規(guī)戒律，每日和僧眾們一起早晚上殿誦經，過堂食素。延波經歷過離家后的流浪，漸漸在這里找到安心所在。兩年后，他決定正式受戒出家。
看著現(xiàn)在的武僧，延波不由得想起當年跟著永了練功的時光。37歲的永了，是少林寺“永”字輩年齡最小的僧人。他身形壯實，眉目冷淡，不怒自威，當年帶領武僧團時，他督導最為嚴厲。現(xiàn)在他早已不訓練武僧，而是掌管禪堂。
永了的禪堂
每年農歷十月初五，少林寺都要例行開啟禪堂，舉行打禪七的靜修。所謂打禪七，是禪宗里密集修行的一種方式，僧人們集中在禪堂里盤腿坐禪，以7天為一個周期，少則七個七，多則十二個七。
禪七期間，禪堂外和各條主要道路上都貼著紅底告示：禪七期間，輕聲緩步。各種進寺車輛，也要停在遠離禪堂的消防通道下面。外人不能進禪堂，僧人不準出禪堂，小病在禪堂里面休息幾支香的工夫，大病則要由班首執(zhí)事們在一塊商量了之后才能出去。所以，在禪七開始之前，僧人們都要到方丈這里告一個生死假。
入禪堂要僧人自愿報名，然后永了開會宣布規(guī)矩。一位新到的小僧人立在窗外聽：“不聽維那指揮，耽誤了公事，都要下重香板責罰，還有坐香時打呼嚕，連續(xù)提醒3次仍然不改，從禪座上拉下來下跪……”小僧人沒聽完就退到院子里出了一口氣：“規(guī)矩好多啊，我是沒能力打禪七?！?/p>
宣布完規(guī)矩，報名的僧人可以有三天時間考慮自己是否可以忍受，覺得不行，還能退出。但只要進了禪堂，不坐滿49天誰都不能出來。進過禪堂打七的人，走出來的時候，都會收獲敬重的眼光。
禪堂極受釋永信重視。
相比起少林功夫，他現(xiàn)在更愿意讓外界看到禪堂的情況?！俺黾也皇菫榱税惨荩菫榱藢ふ仪鍍艉徒饷摚倭炙虏皇峭饨缈吹降木途殠滋兹?，我們寺院是要做修行和學習，每個人都要精進?！?/p>
2011年進禪堂的，有來自全國各地的90名僧人。永了不僅負責這些人在禪七的督導，也要照顧好所有人的健康和安全?！岸U堂是一間寺院的核心，沒有禪堂就稱不上寺院，只能叫廟宇。大家覺得我執(zhí)法嚴格，所以方丈讓我掌管禪堂。其實這不只要嚴格，更是個細致活，呵護禪堂中的僧人，得像呵護嬰兒一樣?！?/p>
禪堂里無小事，稍有不慎，就會出亂子?！吧嗽诙U堂不見天日，沒有白天黑夜的概念，盤腿打坐十幾個小時，要壓抑身體的不舒適，也要壓抑脾氣，讓自己安靜，心里會異常敏感，監(jiān)香從旁邊行走時帶了一點風，就會引發(fā)僧人的脾氣，甚至旁邊的人呼吸重了，也有的人會找麻煩，甚至有的人會突發(fā)瘋癲?！?/p>
一年前，一位貴州僧人用功太急，突然神智不清，跑到佛像上騎坐，一時秩序大亂，永了只得上前好言好語地哄他下來，送他去調理，直到恢復清醒?！暗糜^察每一位僧人的細節(jié)，眼神不對，或語速過快，動作很粗重，就要私下帶他去別的房間勸慰，防止出差池?！?/p>
除了看護好僧眾的心智，永了還要打理餐飯?！岸U七講究三茶四飯，早餐喝粥，中午飯菜，晚上吃包子，下午加上點心，晚上睡覺前吃水果。修行是一個系統(tǒng)，從身體到心靈的全方位調節(jié)?！?/p>
之所以對參禪有諸多心得，因為永了自己就曾經在終南山閉關三年?！皫Я藘纱脖蛔雍蜁仙?，住在一間茅棚里，自己種菜煮飯，讀書打坐。南臺靜坐一爐香，終日凝然萬慮亡。不是息心除妄想，只緣無事可思量?！?/p>
永了是釋永信的同鄉(xiāng)，也來自安徽。1985年到少林寺時他11歲，“我也是看了電影之后來的，也不為了出家，而是想練武術?！?/p>
1982年電影《少林寺》的海外宣傳海報
1980年代，少林寺生活還很清苦。年輕僧人每天都要去種地，干農活；小孩子就負責打掃寺院衛(wèi)生，洗碗，掃地。到了晚上，各自跟著自己的師父練功?！澳菚r我們白天干活，晚上習武，第二天凌晨3點就起床練功?，F(xiàn)在的孩子們6、7點才起來，也不用干活了。惡劣的環(huán)境其實可以塑造人?，F(xiàn)在條件都好了，孩子們很難理解?！?/p>
在少林寺20年，人生浮華和無常，永了都經歷過一遍。
他20多歲就帶領武僧團到各國表演，出場費都是以美金結算。“那時很多政府官員工資也不過幾百元錢，我每個月的收入就已經達到幾百美元了。”在武行里，他曾風頭無二，帶隊打專業(yè)散手比賽、辦武校，“和各色人等迎來送往，花花世界已經看過一遭，人生要經歷過才會放下?！?/p>
永了的放下，源于一場車禍?！?002年，一位16歲的小孩子學開車，我走在路上，他一緊張，把油門當作剎車踩了，車子沖過來把我撞飛了?！庇懒嗽诳罩修D了幾個圈，飛出去20多米，如果不是學過功夫，落地時護住了頭，他早就沒命了。
在醫(yī)院住了一個多月，算是鬼門關前走了一回，“當人真的面臨生死時，會非?？謶?。事后我也反省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恐懼？覺得修行不夠，就想上山閉關，了脫生死?！痹诮K南山，永了遇到很多隱居修行的人，“那真是人生的別樣境界?？吹搅肆硪环斓?，另一種舒服?！?/p>
永了原本打算以后就這么住下去。2005年，他回到少林寺探望授業(yè)恩師，正趕上少林寺復建禪堂，釋永信就把他留下負責禪堂。
“隔世3年回來，覺得人生一夢。以前讀虛云和尚的詩，渡盡九魔十難，了知世事無常，這才知道‘無?！质呛我馕?。”再住進寺院，永了覺得四周繁華靜寂都與己無關，關起門來清心度日。
永字輩的師兄弟當中，永了和釋永信是同鄉(xiāng)，關系也較為親近。深陷于“嫖妓”和“包養(yǎng)大學生”的緋聞中，釋永信苦悶之際，曾向永了抱怨：壓力太大，這么難，算了，退下來不做了。勸慰一番后，永了的建議是：忍耐，不作過多解釋，等待風波自己過去。
兩任方丈的故事
1981年，一個名叫劉應成的16歲少年進入寺院，賜法號釋永信。
永字輩的僧人中，釋永信的表現(xiàn)并不特別突出。師弟永福只記得這位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師兄開始和大家一起干活，后來就跟在行正方丈身邊。
行正方丈在少林寺是一個傳奇人物。直到今天，周圍的山民們還語氣敬佩地說起這位去世多年的法師。他本就是附近山民，幼時家貧，6歲被送到寺院。9歲干活時，煤渣蹦進眼睛里，此后雙目幾乎失明。雖然看不見，但行正的記憶力驚人，與別人聊過天，十幾年后見面，仍能準確地說出當日聊天的時間、地點，甚至談話細節(jié)。
除了記憶力，老方丈的節(jié)儉也出名。去登封縣城，舍不得花三角五分的車票，一大早爬上寺外拉水泥的貨車下山；出遠門，出發(fā)前就買20多只燒餅，帶在路上充饑。他不舍得住旅館，經常睡澡堂子，甚至直接睡在火車站的躺椅上。
行正目盲，出門必須有人跟著。釋永信作為他的貼身侍者，跟師父一起睡火車站，抹不下面子。“車站里人來人往，又冷又亂，我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睡也不是，心里很別扭?！碑斈?，北京的中國佛協(xié)對面有家澡堂子，洗澡帶睡覺一共一塊錢。行正每次去北京都住那里。幾年下來，澡堂子的工作人員都熟識他了。
釋永信的日常
釋永信跟著行正上北京，最多的社交活動是要政策。1982年，香港電影《少林寺》開始公映，創(chuàng)下華語電影票房紀錄。此后，少林功夫紅遍天下，慕名學武者每天絡繹而來，破落的千年名剎再度熙熙攘攘。數(shù)字顯示：1974年到1978年5年間，少林寺共接待游客20萬人；電影上映后僅1982年一年，游客量達到70余萬。但商業(yè)的春風沒有吹進少林，包括門票在內的管理權限都與少林寺無關。行正不斷到北京奔走，要求僧人管寺，并收回門票的經營權。
1985年，少林寺終于有了門票收入。釋永信見行正出門帶的錢多了，想著這回能找家旅館住了。沒想到，到了北京，老方丈還要去找澡堂子。為了讓師父住旅館，釋永信對他說澡堂子已經拆了。從那以后，行正才開始住旅館。那時，少林寺每年已經有十幾萬元的收入了。
釋永信跟師父上京見“各路神仙”，在這個過程中，從地方到中央，把各級宗教部門的人都認識了。釋永信漸漸成為寺院里公認的社交能手，他認為自己頗被師父滿意。
在過往報道的記述中，釋永信在1987年行正法師圓寂后，繼承衣缽成為少林寺的主持，并在1999年升座方丈。其實，更確切的記錄應是：從1984年前后，行正法師由于多病，已經無法親自料理日常寺務，少林寺幾位資歷較深的僧人和當?shù)刈诮?、統(tǒng)戰(zhàn)等部門組成寺院民主管理委員會，共同主持寺務。入選這個管理委員會的僧人，被稱作“當家人”。行正法師圓寂后，釋永信也成為“當家人”。直到1999年8月，通過當?shù)厥姓头饏f(xié)推薦，最終由國家宗教局和佛教協(xié)會認可，釋永信成為少林寺新一任方丈。
行正圓寂后，寺院民主管理委員會執(zhí)掌少林寺將近12年，現(xiàn)在寺中很少有人能說明為什么方丈一職有過如此長久的空置。釋永信在自傳中，作了這樣的解釋：“行政方丈圓寂時，少林寺與當?shù)卣嚓P部門的關系不太融洽，在佛教界也沒什么地位，更重要的是我還很年輕，也沒有大的成就，不可能一下子就成為方丈……”而釋永信并不擔心這些，而是相信“只要自己認真做事，總會獲得承認”。
他一直積極“做事”。早在1986年，釋永信先后創(chuàng)立了少林寺拳法研究會、少林武僧團、少林寺紅十字會、少林書畫研究院、中華禪詩研究會、少林寺慈善福利基金會、少林慈幼院等機構。
這些機構是他在社會上亮相的平臺，他幾乎出任其中所有最高領導職務。其中，最重要且最出名的是武僧團。這也是其他試圖用“少林寺”品牌的人，無法拿走也無法復制的資源。
阿海的武僧夢
武僧團，是少林寺中最引人注目、也最有流動性的一個群體。
自電影《少林寺》在大陸熱播起，慕名投奔的少年就絡繹不絕。他們中有人進入少林寺，從小長在寺中；有人只是在寺外的武校，但一心希望進入少林寺的武僧團。早期武僧是少林寺培養(yǎng)出來的僧人，由于人員流失太快，武僧團表演又是出國訪問的傳統(tǒng)項目，一旦出缺，須得快速補進人選，少林寺沒時間從頭培養(yǎng)，漸漸從周邊武校招募功夫好的年輕人充實進來。最后，被稱為“武僧”的團員，實際上大多并未出家受戒，只有沙彌的身份。阿海即是其中一個。
阿海話不多，見人便規(guī)矩地垂手而立，21歲的年紀，眉目卻有異常的成熟穩(wěn)重。在一群年輕活潑武僧中，這是少見的氣質。
2001年他11歲，父母送他到登封，進了少林寺周邊一間武校。武校里實行軍事化管理，學生們統(tǒng)一著裝，集體出操、訓練、吃飯、睡覺，走路要求二人成列、三人成行。
清晨，少林寺武僧彼此切磋
4年后，阿海被少林寺招募入武僧團，這一年是2005年。2005年之前，由于種種條件限制，武僧團不住在少林寺內，而是住在登封市區(qū)，寺院管理他們相當困難。一身功夫的少年們不受約束，不用遵循清規(guī)戒律，難免惹出各種是非。2005年擴建僧房后，釋永信令武僧團全部在寺院住宿。
到寺院要遵循戒律，但生活一下子輕松許多，不用每日上課，也沒有教練檢查被子是否疊成豆腐塊?！八略豪锞毠孔杂X，靠佛法修行。少林寺的歷史文化，都得自己找?guī)煾溉?，跟著別人學習?！?/p>
寺院里僧眾漸多，住不下，一些僧人就被安排住到少林寺山門對面的王指溝里。少林寺帶旺旅游市場，改變了山民的生活，這里家家都蓋起中式小樓。其中一些房子被少林寺租用，阿海住到這里。從這里到少林寺約有半小時路程。雖然從沒打算出家，阿海仍會跟僧眾一起去大雄寶殿上早晚課。
每天早上，4點半起床，師兄弟去上早課。天還沒亮，黑藍的天空上繁星密密壓在頭頂，漆黑的山間，忽然有手電射過來，幾個武僧團小沙彌一路小跑趕下山，最小的身影看上去不過5、6歲年紀，跌跌撞撞跟在最后。
到大雄寶殿前，阿海穿上海青僧衣，又加上七衣。
僧眾們都還沒到。黑暗中，幾星螢火般的紅光由遠及近，一位僧人持香逶迤而來。燃起香與燭，有風吹過，僧人將袍袖籠在燈上，泛起一層柔黃，空寂的殿堂里添了一抹安定溫暖。殿外值班僧人打著響板繞寺而行，叫各處僧人起床，響板聲由遠而近，又漸漸遠去，接著鐘聲次第響起。僧人們陸續(xù)到來，佛前施禮后，分立兩側。大殿漸漸站滿了人，卻仍是靜可辨針。
大磬響起，僧眾朝佛像頂禮三拜，一聲悠長的梵唱破空而來，這是維那領唱《楞嚴咒》。接著鼓點般的木魚篤篤而鳴，僧眾隨著木魚的節(jié)奏唱經。木魚聲漸漸由緩而密，誦唱也隨著加速，字句漸不可辨。念完《贊佛偈》之后，眾僧排隊繞佛像行走3周，并合掌念“南無阿彌陀佛，南無觀世音菩薩”。
武僧團的小沙彌們走在隊伍最后，別的經文背得不多，“觀音菩薩”倒熟得很，稚嫩的嗓子喊得一本正經。繞完三周，眾人歸位三跪拜，念完最后一段經文。
早課結束，僧人們去齋堂吃飯，阿海則轉身向寺外，朝山上走去。一路上，各家武校的學生已經開始列隊跑步、練功，呼喝聲隨處可聞。
通向達摩洞的石階上，一群武校的學生飛掠而上，一律赤裸上身，只著短褲，“他們不會冷。從這里到達摩洞走一個來回，平常人要走1個小時，這些人必須在15分鐘內，這種速度，幾分鐘汗就濕透衣服了。”這種訓練，是阿海曾經的生活。
走到山里更深處，看到一些廢棄的茅草屋。早幾年，常有寺院里的武僧在這些茅屋里閉關苦修。所謂“閉關”，就是在這里住上數(shù)月，打坐、習武，就是睡覺也只睡在一條板凳上?！伴]關”期間，日用飲食都由寺里派人送上來。
“我曾經往山上給他們送過飯，當年不少師兄用這種方法追求功夫的精進。這種修煉全靠自覺，沒人組織，幾個人說好了，輪流上山閉關，互相送飯，或者交待給小師弟們送飯，”阿海說著這些，恍如隔世一般出神好久，“現(xiàn)在沒有人這樣做了。你要上山閉關的話，大家會覺得你是怪物，連送飯的人都找不到?！?/p>
周邊武校的孩子們擠破腦袋了想進少林寺武僧團，因為這里可以提供出國和成名的機會，也方便將來找工作。到山上閉關苦修，帶不來任何現(xiàn)實利益。阿海當年一起練功的師兄們，有人已離開寺院開武校，有人當了私人保鏢，有人去了其他寺院，一些留下來成為長住僧人。
每個武僧各執(zhí)一樣兵器
少林寺山門外每天都有想進來學功夫的，從電影《少林寺》的年代到今天一直如此。收什么樣的人進來并無明文標準，只要方丈點頭即可?，F(xiàn)在，少林寺常住僧人大約有200多人，人員流動很快，一些20多年的老僧人也不見得認識所有面孔，阿海已經見慣人來人往?！坝腥顺黾?，有人還俗，還有人還俗了又回來。鐵打的寺院流水的僧，能在少林寺待上七八年的，都是老資歷了?！?/p>
雖然在寺里生活了10年，阿海真正在寺院里只是武僧團的3年。他沒有受戒剃度，2008年，他曾離開少林寺，當了一年的私人保鏢。之后又去參加各種散打比賽。開始一路都順利，成績不錯，但越是到高級賽事，越無法晉升?！澳切┏煽儽任也畹娜朔炊梢砸宦汾A下去，因為我沒有足夠的關系鋪墊，要向上走很困難?！卑⒑；倚牡綐O點，把昂貴的比賽行頭全部扔掉了。
無論是武僧還是武校學生，一旦走上社會，擺在面前的出路并不多：開武校，當教練，當保鏢，參軍，當警察……這些有限的選擇都是辛苦活，沒有一件阿海真正想做的事，“到了外面，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不會?！?/p>
找不到出路，甚至讓阿海恨上了武術。“我痛悔自己為什么要來學功夫，發(fā)誓以后再也不碰這個行當了?！边@些年文化課學得不多，阿海想找機會重新讀書，拿個學歷，再從頭開始。
2011年7月開始，釋永信設立了少林文化學院，規(guī)定所有沙彌每天都要到學院上課，學習佛法，規(guī)范行為。文化學院分小班和大班，未成年僧人就讀小班，成年沙彌在大班。課程非?；A，有國學、佛學、少林文化、書法、英語等。國學課本是《千字文》，英語教授的是基本口語對話。授課的除了外聘的老師，都是從佛學院畢業(yè)后回來的年輕僧人。
但讓整天舞刀弄槍的武僧們靜下來讀書習字，并非易事。武僧團成員從五六歲到二十出頭，個個見過世面，歷練過江湖，精明老道，比起他們，佛學院的年輕僧人們反而顯得稚嫩。訓練場上英氣勃勃的武僧，課堂上都打了蔫兒，課桌前趴著仰著，什么姿勢都有，講臺上老師一開口，下面不久就有人酣然入睡——能安靜睡覺，老師們已經滿意：總比在課堂上吵鬧強。
釋延祉是文化學院的管事僧人，為防止沙彌們遲到缺課，延祉和其他老師建立了一套考勤制度，缺課要老師批假條。缺課到一定課時，成績作廢。但作廢一科成績，哪里被武僧們放在眼中？面對胡亂請假的沙彌，延祉常常一邊簽下假條，一邊告誡：“缺了多少課，我這里都有記錄，到時候誰成績不合格，就告訴方丈停了你們在武僧團的表演?！敝挥羞@句話，才可能奏效，外出訪問表演是沙彌練功的最大動力。不過這種懲戒的最終決定權只有釋永信。武僧團要出門表演，一些項目往往只有某個人才能完成，雖然曠課缺課時有出現(xiàn)，卻難有實質性懲罰。
阿?？粗@些孩子，搖頭惋惜：“他們現(xiàn)在年齡小不知道，將來會后悔。就是將來出家，要留在少林寺，也必須有拿得出手的特長。你得有用、有上進心，方丈才會看重。少林寺不養(yǎng)閑人，誰在這里混日子，一天兩天可以，時間長了，寺院里就會出些錢打發(fā)他走，或者幫著找個工作。就算寺院不趕人，自己待著也沒有意思。”
7點多，從山腰俯瞰下去，熙熙攘攘的游客正涌入少林寺的山門。這樣的熱鬧一般會一直持續(xù)到晚上天黑下來。阿海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說：“我也要離開了?！?/p>
局級方丈
1981年釋永信進入少林寺時，寺里破落如洗。30多位僧人沒有足夠的住房，冬天只能在大殿里打地鋪。好在每人分得一畝地，僧人們都下田干活，一年打下萬把斤糧食，能糊口。每天的早餐是咸菜、玉米粥，中午青菜加兩個饃，剛能吃飽。天天一模一樣的食物，被小和尚叫作“印版飯”，因為“就跟復印的一樣”。
現(xiàn)在，常住僧人維持在200多人的少林寺，吃飯早就不是問題。資歷老或地位高的老僧人都有了自己的單間，有獨立的洗手間，備空調、電話，可以上網。
1980年代釋永信陪同行正方丈去登封政府辦事，往往從早等到晚上也見不上領導一面。如今，釋永信身兼全國人大代表、中國佛協(xié)會副主席、河南省佛協(xié)主席，按行政級別，可以享受局級待遇。少林寺迎來送往有數(shù)不清的名人顯貴，甚至達官政要。
外界稱他方丈，徒弟們稱他師父，居士稱他大和尚，還有一個少林寺老一輩的傳統(tǒng)稱謂：當家的。
釋永信在少林寺的權威無可置疑
作為“當家的”，釋永信在寺內擁有絕對權威，徒弟們在他面前理所當然地敬畏，但多數(shù)僧人踏進方丈室不會屏息凝氣。他不會對僧人們有過多管制和苛責，因此寺院里呈現(xiàn)出各種活潑和輕松。但他的權威，在這方天地里是無可置疑的。
一位曾參與少林活動的賓客這樣描述所見：一年少林寺在新建的禪堂舉辦活動，按規(guī)矩出入者皆需赤足，眾人都在門口脫鞋，方丈也不例外?；顒咏Y束，門外雨下得正密，釋永信邊和嘉賓交談邊向禪堂外走去，行至門檻前，門外一名保安忙伏下身替釋永信穿上鞋子，另一名保安替他撐起雨傘。整個過程中，釋永信與嘉賓的對話沒有中斷，他甚至沒有低頭或旁顧。而后，他準備步下臺階，又一名保安見狀忙半蹲上前撩起釋永信僧袍的后襟，以免下擺拖在臺階沾上雨水。多年后這位在政府任職的賓客無限回味這一場景：“我機關里的領導，也沒有這個待遇?！?/p>
2006年普京到訪少林寺，在紅地毯上能與之并肩而立的唯有釋永信，有媒體這樣記述，“連省里來的領導的座位都得靠后30厘米。據(jù)說一位當?shù)仡I導試圖把座位與釋永信并齊，結果被普京的保鏢架住，把椅子拉回了原地……在和一些地方官員合影時，釋永信也開始出現(xiàn)在中間位置；在少林寺舉辦的一場活動中，有向領導贈送禮品的環(huán)節(jié)，安排的流程是，釋永信站在原地，參會的領導排隊前去受領?！?/p>
釋永信對此的總結是：沒有經濟地位，就沒有社會地位和政治地位，更沒有話語權。
一次次跟著行正上京要政策的苦澀經歷讓他知道，和尚也需要話語權。面對外界的批評，釋永信曾說“我們修來的福，不用看別人臉色”，了解這句話背后意思的人不多。這句話，也是釋永信耕耘少林寺20多年的真切寫照。
1989年前后，釋永信開始帶著武僧團在世界各地表演少林功夫，很快享譽海外。他在自傳中，羅列了與諸多名人顯貴的合影：英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西班牙國王卡洛斯、南非前總統(tǒng)曼德拉、國際奧委會前任主席薩馬蘭奇和現(xiàn)任主席羅格……
名人效應加上與國際接軌帶來的好處毋庸多言。少林寺相繼在柏林、倫敦等地直接辦了40多家“海外中心”，僅在美國就有130多家武館。釋永信簡述過這些海外中心發(fā)展的過程：先花幾萬美元在當?shù)刈夥孔印⑹胀降埽坝悬c錢，就希望在那里按揭買房，再有點錢就買地建房子。”
走“國際化”路線，讓釋永信在經營理念上絲毫不輸嗅覺最敏銳的商人。在國外體驗過信息社會的釋永信，從1996年就要求手下僧人們籌建少林寺網站。2002年，少林寺開通了官方網站，成為一時熱議。電子商務興起，少林寺旗下全資子公司“少林歡喜地(登封)有限公司”就在淘寶開店，銷售少林創(chuàng)意商品、開光法器、少林茶具、功夫書籍……
“少林歡喜地”在少林寺中也實際存在，就在山門旁邊。前院是少林素齋，游廊里賣梅花樁CD架、鐵頭功書擋等少林創(chuàng)意商品；后院每隔半小時有一場少林功夫表演，游人在這里可以享受餐飲到文化體驗一條龍服務。
“少林歡喜地”在少林寺的商業(yè)架構中僅屬邊角。1997年成立的少林無形資產有限公司和2005年成立的少林文化傳播公司，是少林寺商業(yè)活動的主要承擔者。
“少林無形資產有限公司”是現(xiàn)在的稱呼，前身是“少林實業(yè)發(fā)展有限公司”（簡稱“實業(yè)公司”）。2005年之前，少林寺與企業(yè)間的合作幾乎全都依托實業(yè)公司完成。這種對外合作形式并不復雜，企業(yè)出資金和產品，少林寺出品牌。最簡單的是授權使用少林名號，比如授權臺灣某公司制作發(fā)行《少林傳奇》系列動畫片，對方支付給少林寺公司38萬多元的無形資產使用費；比如與玩酷科技公司合作推廣《少林傳奇》的網絡游戲。
釋永信在經營理念上絲毫不輸嗅覺最敏銳的商人
拿方案來談合作的人，有時一天幾撥。有人先找少林實業(yè)公司總經理錢大梁過眼，有人直接來到方丈室，但無論經過哪種渠道，最后拍板定案的是釋永信。
即使坐擁金字招牌，釋永信也從來不放松“品牌營銷”，曾專門聘請公關公司專門對少林寺品牌進行營銷策劃。很快，策劃活動、制造議題、媒體跟進等手法，被少林寺活學活用。公布武術秘籍、為拍攝電視劇《少林僧兵》而進行“功夫之星”全球海選、舉辦“少林問禪”、和音樂家譚盾合作《禪宗少林·音樂大典》、世界小姐游少林寺……都成為一時的新聞焦點。
其中“功夫之星”海選和拍電視劇，均由2005年成立的少林寺文化傳播公司負責。1997年時，少林寺曾成立過一間少林寺影視公司，這間公司至今仍存在，少林寺官網寫明其經營范圍包括電視綜藝、電視劇制作發(fā)行、國內廣告，如與深廣影視集團聯(lián)合推出大型功夫電視連續(xù)劇《少林僧兵》。
可以看到，“少林寺影視公司”的功能與“少林寺文化傳播公司”多有重合，這種現(xiàn)象也同樣存在于實業(yè)公司（現(xiàn)在已經更名為“少林無形資產管理有限公司”）。
少林寺的“商業(yè)集團”內部并沒有嚴謹架構和各司其職的脈絡，卻并不妨礙這個集團紅紅火火運營了這些年，原因很簡單：這里實行方丈負責制。無論商業(yè)合作還是人事調度，只要釋永信點頭就可以。早年在接受一家媒體訪問時，釋永信對此直言不諱：“我不相信民主，民主就是庸俗?！?/p>
在哪兒都一樣
商業(yè)化像潮水，開門放它涌進來的時候，哪里有利可圖就在哪里蔓延。每個人都裹挾其中。
勤道已經離開少林寺數(shù)年，離開的因素多多，其中有一條是，太熱鬧了。這熱鬧喚起了他對紅塵的種種向往，“那為什么我不到更熱鬧的地方去?”他還俗，下山，經商。
這種謀生能力在寺院時已經得到鍛煉?！吧倭炙旅總€月發(fā)幾百塊的單資，對我來說，不怎么夠用?！痹谒吕?，勤道外向，交游廣泛，手里新款的智能手機電話不斷。他悉心打理自己和外界的人際關系，“積累人脈很重要。”他常常跟朋友們網上聊天，有時朋友們開著車上山找他玩，他會帶大家到登封市兜一圈，請大家吃個飯。這方方面面，如果沒有額外收入，勤道可能連電費、手機費都交不起。
釋永信的命運尚未可知攝影：李游
外快大多來源于賣香，做法事。2005年，少林寺僧人賣6000元高香的新聞曾惹來不少罵名，勤道不以為意，“別說6000元，還有10萬的，都太貴了，其實沒多少人買?！彼∠罄铮菚r寺院里銷量最多的是幾百元的香火。
也有僧人會為游客開光、測字，收費因人而異，通常也是幾百元。當然這些都不是公開交易，也不會明碼標價，如果客人是導游介紹來的，這些收入還要和導游分成，大多是五五開。
這些事被報道后，釋永信整頓了寺務，從2006年開始，這些經營基本消逝。但僧人們還是愿意有具體的活兒干，有活兒才意味著有自己經營的空間——至于經營什么，那就各憑借本事了，“但得聽方丈的話，不違反寺規(guī)?！?/p>
遵守寺規(guī)對勤道并非難事，除了喜歡交朋友，他沒有其他嗜好，他也喜歡讀書誦經，“外界把寺院生活看得有點神秘，所以會有種種好奇和要求，其實和尚就是一種生活狀態(tài)，選擇這種狀態(tài)，就像是你們選擇朝九晚五的生活，大家只是以不同的方式活著?！?/p>
他決定換種活法的另一個原因，緣自一位女孩。勤道不愿意詳述過往。情愛，是寺院里不可言說的話題，是埋在最深處的思量。勤道曾反復猶豫了很久，“感情不能當飯吃，最后都落到柴米油鹽上，寺院里有人進來，也有人走，還有人走了又回來的，哪那么容易就離開的，萬一到社會上混不下去，怎么辦？再回來就更尷尬，跟‘二進宮’似的?！?/p>
對未來的不安，終敵不過滾滾紅塵的熱度，勤道重返俗世。問他的體會，想了許久，抬頭一笑：“在哪兒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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