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說
如果寫作的成本是孤獨,我愿意支付
對于韓國作家崔恩榮來說,寫作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每當她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只要開始寫作,內(nèi)心便會平靜下來。但她覺得寫作也是一件孤獨且辛苦的事,一部作品,往往需要作者獨自完成。
“我生活的第一位就是寫作?!贝薅鳂s說,如果說寫作的成本是孤獨,我愿意支付這筆費用。
崔恩榮是具有代表性的青年作家,曾獲得過許筠文學作家獎、金埈成文學獎、李海朝小說文學獎等,作品有《明亮的夜晚》《祥子的微笑》《對我無害之人》等。她的新作《即使以最微弱的光》中文版,匯集了崔恩榮5年間創(chuàng)作的7篇中短篇小說,將于下半年出版發(fā)行。近日,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專訪崔恩榮,探討她對于寫作和生活的思考。
崔恩榮初次嘗試創(chuàng)作小說,是在高中。當時她只是出于無聊,覺得這可以為自己帶來樂趣。而后的十幾年,她考上大學學習文學,做過韓語講師,也當過英語家教。她做了很多事情,但沒有繼續(xù)創(chuàng)作。
“我害怕失敗,一直在逃避。”崔恩榮坦言,當時覺得自己寫不好,創(chuàng)作是在浪費時間。“寫作和做菜不同,廚藝可以通過練習不斷精進,但是創(chuàng)作能力不一定會隨著時間和經(jīng)驗積累,變得越來越好?!?/p>
但崔恩榮內(nèi)心對寫作十分渴望。這種渴望在她30歲時,再也無法抑制,“我的心里癢癢的,特別想去抓住它”。由此,她重新開始了寫作之路。
崔恩榮的再次出發(fā)沒有讓自己失望,第一部作品中篇小說《祥子的微笑》便讓她收獲2013年中篇小說《作家世界》新人獎。之后出版的多部作品,也獲得讀者的廣泛認可。而對于多數(shù)中國讀者來說,最熟悉的莫過于她的長篇小說《明亮的夜晚》,這部作品曾位居2023年豆瓣年度外國小說榜首。
《明亮的夜晚》講述了曾祖母、祖母、媽媽和“我”,在橫跨百年的時間中,四代女性的人生經(jīng)歷和情感故事。32歲的主人公智妍因某些原因搬到了一個叫熙嶺的小城,在那里偶然遇到了近20年未見的祖母。在和奶奶相處的過程中,她逐漸了解到曾祖母和外曾祖母的故事。通過這些故事,智妍也逐漸獲得了理解自己的機會。
崔恩榮從小在祖母身邊長大,一直到初中二年級。祖母經(jīng)常輔導她學習,和她講從前的故事。對崔恩榮來說,祖母既是母親,也是父親,更是老師。在《明亮的夜晚》中,祖母說話的狀態(tài),和孫輩相處的樣子,就是崔恩榮記憶中祖母的模樣。不過書中二人關(guān)系較遠,現(xiàn)實生活中崔恩榮和祖母關(guān)系十分親近?!半m然小說和現(xiàn)實有很多不同,但有一件事情始終如一。那就是雙方對彼此的愛?!?/p>
故事中,四代女性之間彼此愛護,卻無法相互理解,“代際創(chuàng)傷”與“互助共生”在彼此相處中貫穿始終?!澳概P(guān)系是一種非常復雜且奇怪的關(guān)系,許多母女難以非常親近?!痹诖薅鳂s看來,與家人相處和與朋友相處是不同的:后者可以自主選擇,前者即便性格不合,也難以完全斷開,形成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連接。
崔恩榮和母親之間也是如此,二人相差30歲,她覺得雙方思想上的差距卻像相隔了100年。“我們的價值觀、想法和經(jīng)歷截然不同,似乎永遠無法完全理解對方?!彪m然雙方相互愛著,努力去理解彼此,但依然會產(chǎn)生各種各樣的問題。相比于不愛,她覺得因愛而生的傷害更讓人感覺到傷痛。
崔恩榮常常想:愛是什么?母親又是什么樣的存在?為了和母親更好地相處,她不斷尋找并調(diào)整自己與親人之間的合適距離?,F(xiàn)在她選擇的方式是:去尊重、去愛母親原本的樣子,同時也要保護自己、愛自己。
“人應該溫柔而充滿愛意地對待自己”,也正是崔恩榮希望通過《明亮的夜晚》傳達的理念。崔恩榮曾經(jīng)接受過很長時間的心理咨詢。咨詢師告訴她:“試著把自己想象成深愛的、年幼的弟弟或妹妹。當你看待自己、對自己說話時,不妨想想:如果對方是一個年幼的弟弟妹妹,你會怎么做?”這讓她深受啟發(fā)。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要像對待你所愛的人那樣去思考和對待自己。我們要格外小心,避免隨意指責自己,或是做出傷害自己身心的行為或想法?!贝薅鳂s說,我們要從“只有學習好、聽話,才能獲得愛”這樣有附加條件的“咒語”中掙脫出來。相信無論是什么樣子,不論做或不做什么事情,自己本身都是珍貴的。
由于不想過多受到評價的影響,崔恩榮平時很少關(guān)注讀者反饋。她沒有預料到這本書在海外能取得如此好的反響。今年春天,她來到中國舉辦兩場分享會,發(fā)現(xiàn)中國和韓國讀者的提問、交流方式很像,閱讀體驗如出一轍,這讓她很驚訝。
“我在家總想躺著,還經(jīng)常被家務纏身。而如果在咖啡廳寫作,時間太長店里老板可能有意見?!彼裕ǔG闆r下,崔恩榮會選擇到圖書館寫作。臨近截稿期,她還會斷絕所有社交,獨處一周甚至10天,為自己爭取完整的創(chuàng)作時間。
崔恩榮不會刻意規(guī)劃寫作內(nèi)容,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就寫什么。她覺得,自己筆下的人物都是真實存在的?!皩懽鲿r,我是在用心靈與他們相遇,并從他們身上感知我所熟悉的情感和思想。”
創(chuàng)作時,崔恩榮也不喜歡將所有內(nèi)容直白呈現(xiàn)?!傲舭啄転樽x者提供感受情感的空間,讓讀者將自己的生活投射到作品之中?!彼J為,那些讓讀者能夠思考“這個人為什么會這樣”,同時想象“如果是我會怎么做”的留白之處,是小說的魅力所在。
遇到創(chuàng)作瓶頸,寫著寫著便寫不下去的情況,也時有發(fā)生。每當這時,崔恩榮會選擇閱讀,盡量挑選優(yōu)質(zhì)書籍,邊讀邊做筆記,慢慢進入狀態(tài)。平時她還經(jīng)常跑步,幫助自己放空大腦,文思自然就來了。
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李丹萍
來源:中國青年報2025年08月01日0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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