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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一艘來自美國休斯頓的液化石油氣(LPG)油輪正駛向比利時安特衛(wèi)普港。(視覺中國)
本報記者丁雅梔本報駐德國特約記者青木
編者的話:歐盟與美國于27日達成貿易協(xié)議,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稱其為“有史以來最大的貿易協(xié)議”。根據貿易協(xié)議,美國將對歐盟輸美產品征收15%的關稅。此外,歐盟將增加對美國投資6000億美元,購買美國軍事裝備,以及購買價值7500億美元的美國能源產品。其中有關“7500億美元能源產品”的采購引發(fā)歐美政商界熱議。彭博社報道稱,“歐盟與美國達成的7500億美元能源協(xié)議似乎很難實現(xiàn)”。路透社援引分析人士的話說,兌現(xiàn)這一承諾將是一項艱巨任務,可能性微乎其微。
歐洲業(yè)界對如何實施感到疑惑
“歐盟與美國能源協(xié)議引發(fā)恐慌?!钡聡渡虉蟆?9日報道稱,歐盟委員會計劃從美國進口價值7500億美元的石油、天然氣和煤炭——歐洲業(yè)界對如何實施這一協(xié)議感到疑惑?!渡虉蟆贩治隽似駷橹箽W盟的進口數據、地緣政治現(xiàn)實以及歐盟的能源目標,認為“7500億美元的能源采購”目標值得懷疑,主要有三方面原因。
首先從歐盟自美國進口的能源價值來看,歐盟數據顯示,去年歐盟共進口了價值4386億美元的石油、管道天然氣、液化天然氣和煤炭。然而,歐盟僅從美國進口了價值759億美元的能源。這還不到與美國達成的未來3年每年2500億美元協(xié)議的1/3。但據歐盟稱,該協(xié)議里面將包括核能。
其次,歐盟能源采購主要由私營企業(yè)負責,而非政府機構。通常來說,能源是通過殼牌和道達爾等國際型企業(yè)、維多集團和貢渥等大宗商品貿易商,以及萊茵集團等相關企業(yè)進口到歐洲,然后出售給客戶和小型公用事業(yè)公司。歐盟不能直接指示企業(yè)在哪里購買石油、天然氣或煤炭以及購買多少?!拔覀兺耆珶o話可說?!币患业聡笮湍茉垂镜南⑷耸勘硎?。
理論上,法定配額、對美國進口產品提供特殊補貼,或通過歐洲層面的政府機構進行捆綁采購都是可行的。但對于企業(yè)而言,目前很難想象所有歐洲能源采購都會默認由一個機構集中進行監(jiān)管,這無異于打破市場規(guī)律。
此外,報道稱“與美國達成的能源協(xié)議與歐盟自身的能源發(fā)展目標不符”。歐盟認為,來自美國的額外能源應該有助于減少歐盟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然而,數據顯示,去年歐盟天然氣進口總額僅為1180億美元,其中不到1/6來自俄羅斯。
同時,歐盟絕大多數企業(yè)警告不要過度依賴美國。2022年2月俄烏沖突爆發(fā)后,歐盟一直致力于實現(xiàn)能源進口多元化,目前已從多個國家采購石油和天然氣。當前,歐盟的能源企業(yè)與挪威、卡塔爾、阿爾及利亞和沙特等國簽訂了長期供應合同。以德國巴登-符騰堡能源公司為例,該公司在過去3年與阿聯(lián)酋、卡塔爾的協(xié)議不斷增加。歐盟與美國宣布的這項能源采購協(xié)議,很可能引發(fā)中東出口商不滿。若違約,企業(yè)還可能面臨巨額違約金和潛在訴訟。市場信息服務機構ICIS能源分析主管安德烈亞斯·施羅德認為,“美國不可能一下子就占據歐洲市場的全部份額?!?/p>
除了上述三個原因之外,德國《法蘭克福評論報》報道稱,歐盟目前無法利用如此大量的煤炭、石油和天然氣,必須建設基礎設施——這意味著要重啟燃煤電廠,建造燃氣電廠,甚至建造更多的液化天然氣接收站。
美國供應能力能否跟得上?
與此同時,7500億美元的能源采購額也引發(fā)美國政商界熱議。彭博社報道認為,對于美國來說,短期內要實現(xiàn)如此龐大的能源供應鏈條,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在歐盟承諾以7500億美元進行戰(zhàn)略采購后,多家美國液化天然氣(LNG)開發(fā)商在28日早盤領漲能源板塊。然而,在分析人士看來,美國滿足歐盟每年價值2500億美元的能源產品需求的前景并不樂觀。
數據顯示,2024年美國能源出口總額剛剛超過3300億美元。研究機構Gavekal表示,基于當前價格以及美國預計的年底LNG出口能力,即便歐盟吞下美國全部的原油和LNG出口,其年采購總額也僅為1410億美元。
美國《華爾街日報》認為,美國是否有能力提供足夠能源以實現(xiàn)該目標令人存疑。美國的LNG終端(用于將天然氣液化并裝載至運輸船)目前幾乎滿負荷運行。盡管相關企業(yè)正在路易斯安那州和得克薩斯州擴建設施,但這一過程需耗時數年。
美國CNBC網站援引挪威能源研究機構Rystad石油分析師斯韋特蘭娜·特雷季亞科娃的觀點表示,提高美國對歐盟石油出口量難度極大,因美國產量已趨于平穩(wěn),未來數月甚至可能下降。要滿足歐盟每年2500億美元的采購需求,意味著美國公司需將原本出口至亞洲和拉美的能源轉供歐洲。該機構分析師馬蒂厄·烏廷還表示,美國LNG終端目前并無富余產能可立即增供歐洲。未來兩年若有更多LNG產能上線,或可出口至歐洲。
“未來3年美國產量會進一步增加,可帶來一定增幅,但增幅不會太大。”市場信息服務機構ICISLNG分析師亞歷克斯·弗羅利補充道。此外,ICIS預計,因全球供應過剩,歐洲天然氣價格將在2026—2027年下行。該機構認為,隨著價格下降,歐洲從美國進口的能源價值也將有所減少,這使得7500億美元的目標更難實現(xiàn)。
彭博新能源財經分析師韓薇表示:“美國政府最在意的是讓歐洲買家為新項目簽署長期供應協(xié)議,從而幫助項目融資。”據報道,美國已是全球最大LNG生產國之一,伴隨著更多項目落地,未來幾年還將釋放新一輪供應,屆時將需要新買家和融資。在這一背景下,特朗普急于簽約。
但是對于歐盟市場而言,7500億美元能源產品可能難以消耗,最終也不得不轉售給其他市場。能不能賣得出去又成為一個問題。此前,歐盟搭建了“聯(lián)合采購平臺”以撮合交易,但實際參與度有限,迄今也未見具體成交。
“讓全球能源貿易‘改道’,根本做不到”
除了歐盟自身需求與美國供應能力難以匹配之外,這份高達“7500億美元”的能源采購協(xié)議背后還面臨著諸多障礙。歐盟官員28日表示,增加能源采購的計劃并不具有法律約束力。彭博社報道稱,馮德萊恩與特朗普在蘇格蘭敲定的只是一份務虛的政治協(xié)議,而非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條約。歐盟尚未公布金額拆分,也不清楚如何說服私企購買或銷售美國油氣。歐盟對美能源領域投資能否計入承諾同樣未知。這其中,核電,尤其是“小型模塊化反應堆”可能是歐盟撬動數百億美元貿易的抓手,但首批項目最早也要2030年才能商業(yè)化。歐盟鼓勵此類投資還可能與扶持本土核工業(yè)的訴求相沖突。
“這份協(xié)議顯然是在美國關稅壓力下達成的?!睆B門大學中國能源政策研究院院長林伯強30日在接受《環(huán)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說實在的,單看每年2500億美元的采購目標,就已經不太容易實現(xiàn)。俄烏沖突后,歐盟為減少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確實不得不轉向美國進口能源,但美國的能源價格甚至要比俄羅斯的貴上兩三倍,這無疑會推高歐盟的能源成本。
林伯強進一步表示,達成7500億美元的能源總量,目前來看對雙方都有難度。這不僅涉及采購本身,更受限于基礎設施的瓶頸——美國的液化天然氣出口終端已接近滿負荷運轉,歐洲的再氣化設施和運輸管網也面臨擴容難題,這些都不是短時間內能解決的。歐盟或許也是先認下這份協(xié)議,具體如何落實只能留待日后再議,就連采購的具體品類至今也不明確。
至于這份被外媒稱作“很難實現(xiàn)”的能源采購協(xié)議將會如何影響全球能源貿易格局?林伯強認為,當前全球能源格局確實在重塑,這種變革源于雙重壓力:一方面,俄烏沖突迫使歐盟與俄羅斯切割能源合作,不得不加大對美國能源的依賴以填補缺口;另一方面,在美國的關稅施壓下,歐盟進一步向美國能源市場傾斜。在這兩重因素作用下,美國未來的石油及液化天然氣出口量大概率會持續(xù)增加,全球能源貿易的流向與格局會因此發(fā)生改變。但這份7500億美元的能源采購協(xié)議對全球貿易格局的改變還需長遠來看,短期內不會產生較大影響。
《華爾街日報》援引分析師的話表示,這一協(xié)議更像是一種政治愿景,而非現(xiàn)實可行的計劃。如此大規(guī)模的采購將需要對全球能源流向進行重大調整。荷蘭國際集團大宗商品策略主管沃倫·帕特森表示:“這是一個漂亮的數字,但并不現(xiàn)實。你幾乎需要讓全球能源貿易徹底‘改道’,這根本做不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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