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報記者劉思維徐鳴閆沫琛編輯甘浩校對劉軍

潘女士是滯留在張家墳村的游客之一，她與丈夫于26日下午抵達村中一農(nóng)家院，趕上降雨，看到水漫進院子里，大家往外潑水、堵門，情況還不算危急。直到次日凌晨兩點多，她聽到窗外一陣吵鬧聲，發(fā)現(xiàn)外面水已淹至胸口，“堵門的東西也被沖回來了。

7月26日下午到27日凌晨，北京市密云西北部地區(qū)迎來強降雨，最大降雨量超過300毫米，達到特大暴雨級別。密云石城鎮(zhèn)深山區(qū)部分村莊受災嚴重，斷水斷電斷網(wǎng)，道路和通訊中斷。

災情嚴重的石城鎮(zhèn)，東接密云水庫，西倚云蒙山，鎮(zhèn)域內(nèi)有黑龍?zhí)讹L景區(qū)、京都第一瀑、清涼谷等多個自然風景區(qū)，周圍村莊內(nèi)民宿產(chǎn)業(yè)聚集，民宿最集中的張家墳村共有96家民宿。恰逢暑期旅游旺季，不少游客和村民一起被暴雨圍困。

面對災情，村民和游客被轉移安置到地勢較高的民宿、校園及村委會用房中。在受災群眾展開自救的同時，多支救援隊攜帶救災物資，第一時間趕赴受災區(qū)域，轉移受困群眾。

▲7月27日，密云石城鎮(zhèn)西灣子村被洪水沖毀的房屋和樹木。新京報記者蔣鵬峰攝

“頭一回見這么大的水”

因為靠近京都第一瀑、清涼谷等景區(qū)，石城鎮(zhèn)張家墳村聚集著大大小小的民宿一共96家，“幾乎家家戶戶都經(jīng)營民宿”。

在張家墳村開了15年民宿的崔女士說：“頭一回見這么大的水。”

7月下旬，密云進入主汛期，位于深山的石城鎮(zhèn)，種種防洪防災備勤措施開始啟動，經(jīng)營民宿多年的崔女士也繃緊了防汛這根弦。村里民宿管理群頻繁轉發(fā)暴雨預警，工作人員提醒“防汛期間建議不接待游客”，她提前備好了蠟燭和壓縮餅干。

暴雨前兩日，周邊景區(qū)因防汛而關閉。崔女士的民宿規(guī)模相對較大，原本接待的33位游客，已有25人提前離開。新京報記者聯(lián)系了數(shù)十家石城鎮(zhèn)民宿，多數(shù)小型民宿經(jīng)營者表示，民宿沒有入住客人，近幾天平臺上有咨詢的客人，都被他們以天氣原因勸退。

石城鎮(zhèn)部分村落位于密云的深山區(qū)，正是因為汛期易發(fā)生地質(zhì)災害，也讓他們有充足的防汛備汛經(jīng)驗。

黃峪口村也是石城鎮(zhèn)深山村之一。2018年7月16日，密云暴雨曾造成部分山村斷水、斷電，黃峪口村前一夜降水超過100毫米，進村的道路被完全損毀，山體含水量接近飽和。黃峪口村全部172名受困村民被轉移到27公里之外的安置點，現(xiàn)場還出動了直升機。

7月23日，黃峪口村黨支部書記饒仕忠接到鎮(zhèn)政府通知，開始轉移村民，60余人從地勢低洼處轉移到高處村民家，其中一個安置點是位于村里地勢較高處的山神廟。

作為十多年的老支書，饒仕忠在防汛上格外謹慎。7月26日中午沒有下雨，本可讓村民回家，但他根據(jù)經(jīng)驗讓村民在安置點原地不動。他有預感，還會下大雨。

7月26日下午，崔女士從張家墳村回密云城區(qū)時，路上看到雨勢猛烈，山上像瀑布一樣“往下潑水”。

根據(jù)氣象部門發(fā)布的數(shù)據(jù)，7月26日下午到27日凌晨，北京市密云西北部地區(qū)迎來強降雨，最大降雨量超過300毫米，達到特大暴雨級別。

“這次的雨下得太猛了?！别埵酥腋嬖V新京報記者，比2018年“嚴重多了”。

▲石城鎮(zhèn)西灣子村，村民正在清淤。新京報記者蔣鵬峰攝

高地民宿成救災安置點

特大級別的暴雨，困住了村民，也困住了未來得及撤離的游客。

7月26日18時，張家墳村的微信群內(nèi)傳來消息，有民宿院子進水。次日凌晨3點，崔女士接到村干部電話通知撤離，這時民宿里還有8名游客，他們原本打算再留宿一晚，第二天早上就離開，不料被暴雨攔住。

潘女士是滯留在張家墳村的游客之一，她與丈夫于7月26日下午抵達村中一農(nóng)家院，趕上降雨，看到水漫進院子里，大家往外舀水、堵門，情況還不算危急。

直到次日凌晨兩點多，她聽到窗外一陣吵鬧聲，發(fā)現(xiàn)外面水已淹至胸口，“堵門的東西也被沖回來了?！?/p>

此時，老板娘返回店里帶著游客轉移，一行7人從窗戶翻入附近一處地勢較高的農(nóng)家樂二樓，最終由救援隊用鏟車逐個轉移。凌晨4點左右，洪水退去，她返回原住宿點取物，積水有小腿深，屋里冰箱、柜子全部被沖倒。

張家墳村村干部介紹，全村共有96家民宿，暴雨當晚約百名游客滯留。安置點主要集中在三家地勢較高的大型民宿，另有游客被安置在幾家小型民宿及村委會會議室。

他回憶，7月26日下午5點起，村民家中陸續(xù)進水，次日零點左右開始轉移村民，轉移過程并不容易。凌晨3點左右，他帶領一行人前往村委會途中，突遇前方道路塌方，不得不臨時更換路線，前往地勢較高的民宿安置點。截至7月27日凌晨4點半，轉移工作完畢，共轉移村民360人。

崔女士家的民宿地勢較高，可容納60人住宿、百余人就餐。十幾年來，每逢汛期，只要預警升至紅色，村民就會集中到她的民宿避險。彼時，民宿就成了大食堂：老人坐一旁歇著，其他村民有的擇菜、有的洗碗、有的擺筷，大家一起做一大鍋熱菜、一大鍋涼菜，蒸一大盆米飯和饅頭，每個人都管飽?！拔覀円粋€村的都很團結?！彼f。

▲警用直升機在災區(qū)進行巡查及救援。警航總隊供圖

村干部徒步出村求援

7月26日18點左右，已經(jīng)下了一天的雨逐漸變大，短時間內(nèi)灌滿了白河支流蛇魚川河，沖垮了護壩，漫向兩岸山谷中的村莊。

位于黃峪口村下游的西灣子村被蛇魚川河一分為二。52歲的孟海東，老家在東岸的西灣子新村，村里的住房都是規(guī)劃整齊的一排排二層小樓，孟家在靠近河邊的一排，地勢較低。

19時30分左右，孟海東出門到村里的橋附近查看。這座橋位于蛇魚川河的下游，滂沱大雨中，他看見上游沖下來的樹枝、砂石堵住了橋洞，河水沒過了橋面，村道上水位最高達1.5米。意識到有危險，他返回家中，通知父母收拾衣物和貴重物品，準備轉移。

20時許，他發(fā)現(xiàn)家中一樓開始進水，孟海東帶著父母向村里地勢較高處的親戚家轉移。

7月26日22點，村里斷水斷電斷網(wǎng)，通信也中斷了。父母休息了，孟海東不敢合眼，他和幾個中年村民一起搭班，一直關注著雨情。

7月27日凌晨3點左右，雨停了，村道上的水位開始下降。天亮后，村道上的積水已經(jīng)全退了，留下厚厚一層淤泥。中國移動的搶險車開到了村里，通信恢復。

11點多抵達有信號的西灣子村時，饒仕忠已經(jīng)沿蛇魚川河徒步了7個多小時。

7月27日凌晨4點半，饒仕忠和另外兩三個村干部出發(fā)徒步到安置點山神廟查看情況：山神廟安置點的房子也進水了，有垮塌風險，全村共150余人受困，60余人亟須轉移到安全地帶，“現(xiàn)在最要緊的就是趕快把人轉運出來?！?/p>

為盡快傳出災情，饒仕忠決定繼續(xù)徒步到有信號的地方向外界求援。他帶著村干部又從山神廟往南下山，一路沿蛇魚川河徒步往外走。一路上，道路被沖毀，他們只能蹚水行走，最深的水位齊腰了。

11點多，他們終于到了恢復通信的西灣子村，饒仕忠立即用手機向上級領導匯報災情，希望能幫忙轉運村民。

▲救援人員通過皮劃艇救援被困老人。北京市消防救援總隊供圖

多支搶險救援隊突進災區(qū)

在災情發(fā)生后，由消防、民間救援隊及各職能部門組織的多支搶險救援隊伍，第一時間向災區(qū)進發(fā)。

截至7月27日5時，密云消防救援支隊成立了5支突擊隊，分別向馮家峪鎮(zhèn)、石城鎮(zhèn)、不老屯鎮(zhèn)受災嚴重的地區(qū)進發(fā)。此外，區(qū)級和市級救援隊伍近兩千人參與搶險救援，警航總隊也出動多架次警用直升機，轉運受困傷員，并對災區(qū)展開空中巡查。

在消防救援人員的幫助下，石城鎮(zhèn)四合堂村的27名游客成功轉移出村。

7月27日21時許，密云消防救援支隊作戰(zhàn)訓練科科長展武林告訴新京報記者，7月26日晚他們接到游客報警后出警，山體滑坡、泥石流塌方造成道路損毀，消防救援人員一邊搶修道路一邊靠近村莊，車開不進積水的村莊，他們徒步四五公里抵達四合堂村被困游客所在的兩家民宿?！奥泛茈y走，危險處需要徒手扒著巖壁蹭過去?！闭刮淞终f。

好在游客所處的區(qū)域是安全的，游客急于出村，但救援條件達不到，村里到處是急流，他們只能固守當?shù)?。上報指揮部后，前方緊急調(diào)用了挖掘機開辟救援通道，村路時斷時續(xù)，哪里破損就在哪里堆填砂石，讓游客徒步出村。

這條由一段段砂石堆出的救援通道僅1米寬，有的地方水位深達1米，部分路段仍然比較危險，消防救援人員就在險峻路段用身體守在外側，采用背、扶等方式護送。19時許，27名游客被轉移到村外安全地帶。

因道路和通信中斷，部分深山村莊與外界失聯(lián)，直升機和無人機等設備也在此次救援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7月27日晚，石城鎮(zhèn)政府辦公室工作人員告訴新京報記者，目前鎮(zhèn)政府已協(xié)調(diào)直升機向道路中斷的村子空投物資，通信公司已派人員跟隨道路搶修隊伍趕往深山村莊搶修。有些深山村莊的安置點也存在風險，已經(jīng)安排人員繼續(xù)轉移到石城小學等安全地帶，通路的地方使用公交車、大巴車轉運村民，不通路的地方組織村民徒步轉移。截至7月27日18時，沒有收到人員傷亡的消息。

7月27日天亮后，村道上的水已經(jīng)退了，孟海東和父親踩著厚厚的淤泥返回家中。胡同里的淤泥接近1米深，他們用鐵鍬開出一條路來，院門被水流沖開，院子里、室內(nèi)的淤泥也有幾十厘米厚，墻面處1.5米高的地方有一道水痕，那是積水淹到的高度。

孟海東出門去商店買了飲用水，又灌了一罐煤氣，準備燒壺熱水、做頓熱飯。一路上他看到，鄰居們也都在揮著鐵鍬清淤。

7月27日晚，孟海東告訴新京報記者，政府已經(jīng)派出幾輛大型機械在村道清淤，他家里的淤泥只清出去一點兒，清理完還需要四五天。

值班編輯古麗實習生張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