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妹覺得,也許只有當我們放下過高的期待值,快樂才會顯得不那么遙遠。
來源|人文清華講壇
01
“打仗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文三妹在巴基斯坦做了兩年的田野研究,今年二月底剛剛回國,幸運地躲過了5月的印巴沖突,也順利通過博士答辯。文三妹今年的畢業(yè)答辯邀請了她的巴基斯坦導(dǎo)師,他本來要飛來北京參加,但是因為印巴戰(zhàn)爭,他沒有來。
在清華大學(xué)新聞與傳播學(xué)院畢業(yè)典禮上發(fā)言的文三妹
文三妹給巴基斯坦教授打電話時,他說:“三妹,你不知道,打仗對我們來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教授來自斯瓦特,塔利班的根據(jù)地之一,經(jīng)歷了整個阿富汗反恐戰(zhàn)爭。他說,從非常小的時候,每天都有打仗,無時無刻不在躲躲藏藏,每個人都有親人被殺掉。聽到教授在電話里略帶笑意的語氣,文三妹覺得更加感傷了。
文三妹在巴基斯坦做研究的一年中,就經(jīng)歷過一次非常大的游行。她躲在家里幾乎半個月沒出過門,全國斷網(wǎng),外面全是人群和煙霧彈,還有槍聲,非常不安寧。但對于本地人而言,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覺得這是常態(tài)。他們會說,三妹你不要擔(dān)心,該干什么就干什么。
文三妹在巴基斯坦國家檔案館門前
戰(zhàn)爭在印度與巴基斯坦之間體現(xiàn)在多個層面。在印巴分治之前,板球就是印度次大陸上非常流行的一項運動,直到今天,板球比賽依然是印巴對抗中極具象征意義的一個符號。文三妹離開巴基斯坦的那個晚上,和他們同住的吉爾吉特青年阿里坐在房間的地毯上觀看印巴板球大戰(zhàn),那天巴基斯坦慘敗,阿里憤怒地大罵巴基斯坦的球員是蠢蛋。“板球外交”曾一度緩和過印巴之間的緊張關(guān)系,但這種緩和從未持久。然而,板球運動員仍然成為整個巴基斯坦的明星。
巴基斯坦前總理伊姆蘭·汗1992年率隊贏得板球世界杯冠軍
在印度與巴基斯坦的瓦加(Wagah)邊境,每天傍晚舉行的降旗儀式已成為一種帶有表演性質(zhì)的對抗。在儀式中,兩國衛(wèi)兵之間會比拼看誰把腳踢得更高,這種極具戲劇性的動作曾一度在社交媒體上走紅。
拉合爾城印巴邊界,印度和巴基斯坦舉行降旗換防儀式
文三妹去觀看降旗儀式時,發(fā)現(xiàn)坐在自己身邊的幾乎沒有巴基斯坦人,而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芬蘭人、德國人,還有泰國人。他們每個人都舉著巴基斯坦國旗,有的將國旗印在臉上,跟著現(xiàn)場的音樂情緒高漲地喊著“巴基斯坦萬歲”。文三妹還經(jīng)歷過一次巴基斯坦的建國日,那天,整個首都都裝飾著巴基斯坦國旗。國旗在巴基斯坦的每個角落都能看到——畫在臉上、插在田野里、商店里、甚至插在飛馳的摩托車和小汽車上。她說,盡管不是巴基斯坦人,仍然會被這種愛國的氛圍所感染。
在出發(fā)前往巴基斯坦田野調(diào)查之前,很多人都勸文三妹小心謹慎,巴基斯坦正在打仗,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起初她也心生忐忑,但隨著田野工作的深入,她逐漸意識到:我們對巴基斯坦的了解其實非常有限。
文三妹參加真納大學(xué)的酒紅節(jié)
在社交媒體上,巴基斯坦常常被描繪為一個既貧窮又動蕩的國家,人們熱情好客,卻生活拮據(jù)。文三妹說,這只是巴基斯坦這個國家的一面。在巴基斯坦的很多地方,財富和奢華并不罕見。她曾參觀一個朋友的家,那是一座占地足有十五個足球場大的莊園,屋內(nèi)擺滿了中國明清時期的瓷器,琳瑯滿目。
在巴基斯坦做田野研究期間,不確定性始終如影隨形。大使館發(fā)出的恐怖襲擊預(yù)警、手機彈出的突發(fā)新聞提醒,時刻提醒著文三妹要注意安全。她說,在中國社會成長的人,往往對“不確定的安全感”有著近乎零容忍的敏感度。我們習(xí)慣于在百分之百被保障的環(huán)境中生活,對于稍有不穩(wěn)的情勢就本能地避讓。但在巴基斯坦,文三妹不得不學(xué)會與“不確定性”共處——不僅是地緣政治的不確定,也是日常生活的未知與脆弱。
她認識的一位巴基斯坦朋友,受過大學(xué)教育,她問他:“如果印巴之間真的再次爆發(fā)戰(zhàn)爭,你怎么辦?”他笑著回答:“沒關(guān)系啊,我就回村里種田。我們有地,有樹,回去放羊就好了?!?/p>
在文三妹看來,這樣的態(tài)度并非無奈的自我安慰,而是一種現(xiàn)實的生活哲學(xué)。在巴基斯坦,許多人過著極其簡樸的生活,每月收入甚至不到300元人民幣,每天的主食不過是土豆咖喱馕。但即便如此,他們?nèi)匀槐3种⒌纳顭崆?。傍晚的街道上,人們圍坐一起喝著奶茶,聊天,生活并不輕松,卻也并不沉重。文三妹覺得,也許只有當我們放下過高的期待值,快樂才會顯得不那么遙遠。
02
以女性視角,發(fā)現(xiàn)不一樣的巴基斯坦
作為女性,文三妹在巴基斯坦的田野經(jīng)歷充滿了張力,也充滿了意想不到的反差與多樣性。
在伊斯蘭堡這樣的首都城市,許多女性不再裹頭巾,可以正常接受教育,也會自己開車出門、工作。她發(fā)現(xiàn),在中巴邊境的吉爾吉特-巴爾蒂斯坦地區(qū),隨著旅游業(yè)興起,當?shù)氐呐蚤_始不戴頭紗,穿著時尚,妝容精致,甚至?xí)鲃雍屯鈦碛慰痛蛘泻?。而在更靠近阿富汗邊境的開伯爾-普什圖省,女人們都必須裹頭巾,穿著把全身都裹住的布卡,出門需要男性陪同。文三妹去這些地方考察時,必須有安保陪同。
在伊斯蘭堡的大巴扎(市場)里,文三妹注意到一位穿著阿拉伯樣式黑袍,手捧一束紅色鮮花的女性,非常美麗,她走上前,輕聲詢問是否可以給她拍一張照片。對方從眼神中流露出欣喜,點頭表示同意。但過了一小會,她又略顯抱歉地說,她姐姐說不可以。文三妹意識到,對于許多巴基斯坦女性來說,無論是拍照還是外出,往往都需要年長男性或女性的陪同與許可。這種看似日常的細節(jié),正是巴基斯坦父權(quán)結(jié)構(gòu)的真實寫照。
文三妹在巴基斯坦外交部演講
在這里,家庭、宗教與社會規(guī)范對女性的身體與行動空間構(gòu)成了多重限制。文三妹去開介紹信和考巴基斯坦駕照時,所有的證明文件末尾都需要簽上她父親的名字。作為在巴基斯坦從事田野研究的女性,文三妹會受到質(zhì)疑,認為她必須要有男性陪同。在一次參加巴基斯坦國防大學(xué)舉辦的安全研討時,她更是發(fā)現(xiàn)整個會場只有她一個女性,那種身處權(quán)力空間中的孤立感撲面而來。
文三妹在古絲綢之路上的Misgar村
然而,她也逐漸意識到,性別并非只是限制。作為女性研究者,她反而能夠進入男性學(xué)者所無法觸及的社會領(lǐng)域。在巴基斯坦的婚禮或家庭聚會中,男性通常無法進入女性空間,而她卻能輕易被邀請坐在廚房、臥室或客廳中,與母親、妻子、姐妹和孩子們促膝長談,傾聽那些只存在于女性私密生活中的故事與經(jīng)驗。文三妹說,正是女性所帶有的親近感與“無威脅性”,讓她能夠獲得當?shù)嘏缘男湃?,甚至被主動邀請進入她們的生活。這種性別帶來的“進入權(quán)”與被接納的可能性,成為她在田野調(diào)查中的獨特優(yōu)勢。
文三妹探訪伊斯蘭堡的阿富汗(哈扎拉)社區(qū)
盡管如此,文三妹在巴基斯坦的田野實踐也仍談不上舒坦。一次中巴邊境的田野即將結(jié)束,文三妹準備返回首都伊斯蘭堡。然而,由于吉爾吉特飛往首都的航班突然停飛,她不得不另尋途徑返程。按理說,吉爾吉特至首都的巴士是當?shù)刈畛R姷慕煌ǚ绞?,但因線路途經(jīng)開伯爾-普什圖省——該地區(qū)多次發(fā)生針對中國人的恐怖襲擊,文三妹只能先抵達斯卡杜,再轉(zhuǎn)乘飛機返回首都。
更為棘手的是,許多本地司機出于安全考慮拒絕載送中國乘客。無奈之下,文三妹的一位本地朋友Imdad租來了一輛二十多年前從日本報廢進口的豐田舊車,該車既無喇叭也無安全帶,準備帶她穿行在這條崎嶇險峻的山路上。車輛在狹窄曲折的山路上緩緩顛簸,每一次轉(zhuǎn)彎都緊貼懸崖邊緣。文三妹幾乎不敢移開視線,懸崖下深不見底,足有數(shù)千米。道路險峻,稍有不慎便可能墜落。緊張感時刻籠罩著車內(nèi),她只能緊緊握著門把手,默默祈禱,對當?shù)厝硕?,這樣的路況卻是日常,自幼熟悉。
重生后天神為我紅了眼
重生后天神為我紅了眼
小說:重生西游當司法天神,葉逸風(fēng)打工屠神佛